他的手指冰凉,她的脸颊滚烫,她是真的喝醉了,才会拉住他的手垫在自己的脸下。她还在说着什么,温软的唇一张一合,擦着他的掌心,他莫名烦躁起来。“你知道吗?他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男人……”叶初夏孜孜不倦的说着,偶尔轻笑两声,似乎说到开心的地方,可是那笑,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显得很不真实。“不要再说了。”韩非凡波澜不兴的说,目光落向远处颜色过于绚丽的灯柱,一片片支离的光,碎在了谁的眼。
“少奶奶,少爷让我送您回去。”容家司机财叔静悄悄地出现在叶初夏身后,叶初夏连忙擦干眼泪,回头瞪着财叔,“财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四处逛逛。”
她不想回到那栋冷冰冰的别墅,那里全是他的影子与味道,而现在,她最不想的就是回去面对满室孤寂。
“可是……”财叔为难地望着她,叶初夏嫁进容家三年,他知道少爷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难得她还在少爷身边坚持了三年,现在少爷的真爱回来了,他一方面为少爷高兴,一方面又同情叶初夏。
“财叔,你放心吧,我不会殉情自杀,我只是想到处走走,散散心。”叶初夏无奈的解释,她知道财叔在想什么,可是她还不会傻得去自杀。
财叔再不放心,也只能看着叶初夏渐渐融进霓虹的灯影中,他摇了摇头,又望了眼高耸入云的酒店,实在想不通少爷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喜欢,要喜欢一个曾经离他而去的女人。
叶初夏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街上行人很多,不时有人撞她一下,撞得她心口闷闷的痛,眼泪就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撞到她的那个人见状,连声说对不起,许是没想到自己也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怎么就哭得这么凄惨。
叶初夏管不了那么多,起初还是小声的哭,渐渐地越哭越大声,把四周的行人都吸引过来,那些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搞得那人手足无措,一个劲地道歉。
“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撞到哪里了,我送你去医院,拜托你别哭了。”那人被四周鄙夷的目光瞧得面红耳赤,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可是叶初夏还是蹲在地上哭得跟被人抛弃的小狗。
那人见她不理,急得挠头抓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囧过。他刚从英国留学归来,与堂哥约在这附近的星巴克,他急着赶时间,所以不小心撞了这小姐一下,他可以发誓,他只是轻轻撞了一下而已,谁知她就哭得这么凄惨?
韩非凡停好车,穿过人行道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与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子指指点点,他本来不想凑热闹的,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一脸无奈的男子是他刚刚回国的堂弟韩启正,他拔开人群走进去,叫道:“启正,怎么了,你朋友?”
韩启正看到堂哥,就跟看到救世祖一样眼前一亮,他急忙走过来,边指着地上的叶初夏边解释:“非凡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哄哄这位小姐吧,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韩非凡走过去,刚要说话,叶初夏已经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更好笑的是眼睛四周跟脸上都黑黑的,他一惊,随即有一种爆笑的冲动,但又看到叶初夏哭得惨兮兮地小脸,他强压下那股冲动,急忙走过去,“小叶子,你怎么在这里?”
韩启正一愣,指了指叶初夏,小心翼翼地问韩非凡,“你们认识?”
CatPUB内,叶初夏坐在卡座里,端起桌上精致小巧的酒杯一口一杯,动作流畅一气喝成,看得韩非凡直皱眉,在她喝第八杯时,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挡住她欲往嘴边送的酒杯,戏谑道:“小叶子,这是Margarita,被你当白开水真是糟踏,调酒师会很伤心的。”
叶初夏只觉得整个心口都被这烈酒灼得火烧火辣的,她越是喝,反而越清醒。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喝,喝了这么多都不醉。为什么不醉呢,醉了就不会心痛了不是吗?
她拍开韩非凡的手,幽怨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调酒师会不会伤心,但是我很伤心,我要喝酒,你别拦着我,你让我喝。”说着她已经又灌下一杯Margarita,这次灌得急,一下子呛进喉管里,她不停咳嗽,咳得脸涨得通红,感觉整个嗓门都像被火在烧,火辣辣的难受。
韩非凡早将韩启正支开,此时见她咳得眼泪不停地流,很后悔刚才经不起她央求带她来酒吧买醉。她这哪里是想买醉,分明是想醉死。
看她哭得这么凄惨,他不难猜出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凡会让她流泪的,除了容君烈,不做第二人想。
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嘀咕,“你还真会踩人痛处,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痛哭流涕?来,喝杯水吧。”
叶初夏接过水杯灌了一口,喉咙上不再辣刺刺地痛,她趴在桌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韩非凡的话,“是啊,他缺点多多,冷酷无情,自私霸道,而且还是一头滥交的种猪,见女人就上,可是我就是爱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也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其实也是一个渴望被人爱的男人。”
韩非凡对她这套理论嗤之以鼻,他从鼻孔里哼了哼,“我也是一个渴望被人爱的男人,你怎么不来爱我?”
“……”叶初夏静了半晌,没有理会韩非凡,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六姐将他带回叶家,对家里所有人宣布,他是她的男朋友,六姐说这话时,他耳根都红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男生会脸红。”
脸红?韩非凡试着去想象容君烈脸红的样子,突然打了一个寒噤,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说过最冷的笑话。
“你知道吗?新婚那晚,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捧着六姐的照片问,为什么连你也不爱我?我的心很疼,那一刻,我知道我爱上了这个仅见过三次面的男人……”
“……这三年来,我对自己说,我要帮六姐好好照顾他,等六姐回来,我就将他还给她,所以我即使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他,我也千方百计回避与他独处,我选修了去美国攻读MBA学位,我想离他远远的,我应该就能忘记他……”
叶初夏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流泪,一颗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揉碎,声音也嘶哑起来,她平常不会说出口的话,此刻也再没有顾忌,像倒豆子一样一古脑儿的倒出来,“可是没用,再多枯燥的专业也没能将他从我脑子里赶走,我提前完成学业回国,如果没有那一晚,也许我能够撑到六姐回来,然后将他好好的还给她,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一晚,为什么他不能爱我?”
第一次听叶初夏明明确确地告诉他,她爱容君烈,韩非凡心情复杂,眼眸深处隐隐夹杂一抹嫉妒,可看着叶初夏为情所伤的模样,他心里又多了些许无奈。
“你喝醉了。”韩非凡无奈叹息,伸手将她手中的玻璃酒杯挡下来,一口饮尽杯中酒,热辣辣地刺痛感烫灼他的喉咙,第一次,他觉得,原来酒也是苦的。
“我没醉……”叶初夏小手一挥,很潇洒的又端起一杯往嘴里灌,橙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紫罗兰色的礼服上,似晕开了一朵又一朵妖娆的紫罗兰花。
韩非凡挡不住,索性让她一次喝个够,酒过三巡,她这次是真的醉趴下了,可是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明不爱我,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一次又一次,每当我以为他对我有情时,他反倒又无情起来。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把这颗心挖出来,才能不爱他吗?”
她眼眶红肿,秀气地眉皱成一团。他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描摩她的眉形,酒意微醺,他卸下一切武装的脸,冷得没有半分表情。“那你呢,明明知道他不爱你,为什么还那么执着地看着自己陷进去?”
“……”
“……”
叶初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个酒鬼,自然也不可能那么有逻辑的回答他的问题,她的思想天马行空,一会儿说到小时候与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一会儿又说起自己在美国求学的艰苦日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韩非凡更加了解眼前这个小女人,原来他们是同种人,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心里还是藏着自卑。
她说她要努力做到最好,才能让叶家的人接受她们母女,她说她第一次被叶家几个小少爷小小姐欺负时,躲在被子里哭,她说她宁愿待在破烂的村屋里,也不愿意待在那栋金碧辉煌却人情冷漠的大宅里。
泪水打湿了她的长发,韩非凡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
他的手指冰凉,她的脸颊滚烫,她是真的喝醉了,才会拉住他的手垫在自己的脸下。她还在说着什么,温软的唇一张一合,擦着他的掌心,他莫名烦躁起来。
“你知道吗?他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男人……”叶初夏孜孜不倦的说着,偶尔轻笑两声,似乎说到开心的地方,可是那笑,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显得很不真实。
“不要再说了。”韩非凡波澜不兴的说,目光落向远处颜色过于绚丽的灯柱,一片片支离的光,碎在了谁的眼。
他皱眉,头一低,“傻瓜,心疼就是爱情么?”
说她,亦说他。
他的唇嘶磨着她的唇,和着Margarita的酒味,探进了她的唇腔。
她睁着眼睛,他也睁着眼睛,直直地看进她水一样的瞳仁里,韩非凡看见了他自己。
看见自己,在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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