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个时辰,两人一起到了九庐山,秦临的竹屋建在半山之上,两人一起往上行去。九庐山风景秀丽,两人一路往上,山路曲折蜿蜒,两人缓缓而行,一路爬到山腰,还没到秦临的竹屋,就看见了一块牌子:“生人与狗不得入内。”“他怕狗。”...
李蓉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觉,赶紧让人准备了香汤,洗了澡之后,美滋滋去睡了。
两人将将睡下,一个太监由宫女引着,急急进了宁妃宫中。
宁妃正坐在位置上看着书信,便听外面传来侍女的通报声:“娘娘,明公公求见。”
宁妃听到这话,顿了顿动作,随后急道:“叫他进来!”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从外面急急走了进来,他进殿之后先恭敬跪下,旁边的侍女立刻了然退开去,宁妃见到来人,压低了声道:”可是母亲传了消息?!”
“平乐公主下午已经带人将公子和老夫人都围困在了府中,”男人迅速开口,“平乐公主赶到之前,老夫人让人出来传话,说如今杨家一切,全系娘娘。”
“这还用母亲传话吗?!”宁妃急喝了一声。男人神色不变,只道,“娘娘,冷静一些。”
宁妃不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退到了旁边位置上,坐了下来。
明辉是杨家放在宫中的线人,非紧急情况不会这么直接来找她,她缓了片刻,抬头道:“你来做什么?”
“方才拓跋燕传了消息来,说账本被偷走了。”
宁妃得了这话愣了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她终于明白过来,不可思议的道:“他竟然留了账本?”
“是,”明辉眼中带着冷色,“而且,他说了,账本不止一套。”
这话是威胁了。
宁妃坐在位置上,愣愣说不出话来。
如今她父兄在战场之上吃了败仗,侄儿被裴家一个落魄嫡子斩杀,全家女眷孩儿被一个女娃娃困在府中,举家上下都指望着她一个人。
明辉见宁妃愣神,他候了片刻,随后提醒道:“娘娘,时间不多,账本的事,需得早做定夺。”
“账本谁拿走的?”
宁妃想了一会儿,看向明辉,明辉举了画像上来:“这是拓跋燕给的画像,说可能是这两个人,奴才看过了,是平乐殿下,还有,”明辉抬起头,冷声道,“裴文宣。”
听得这话,宁妃似是觉得荒谬,她忍不住笑起来,反问了句:“裴文宣?”
说着,她不可置信道:“就是那个,杀了泉儿的裴文宣?!”
“是。”
“欺人太甚……”宁妃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这小儿,欺人太甚!”
“娘娘,”明辉冷静道,“是杀是留,还请娘娘立刻明示。”
“不能杀,”宁妃抬起手来,阻止了明辉的动作,只道,“现下不能杀,账本是他和平乐一起拿的,杀了只留更多把柄。”
“那娘娘的意思是?”
明辉盯着宁妃,宁妃沉吟片刻,随后道:“裴文宣的父亲是不是裴礼贤?裴礼之是不是一直很想杀了他?”
“是。”明辉立刻道,“裴文宣若死,裴礼贤的家业就名正言顺是裴礼之的。如今裴礼之也是借着裴文宣母亲的名义管控着裴家的财产。”
“你今夜就去找裴礼之,”宁妃迅速吩咐,“和他要一个裴文宣的东西。然后联系拓跋燕的管家王顺,你就同他说,养他那么久,该有点用处。”
“娘娘的意思是?”
“拓跋燕死了,他那账本就没有人证对映,是个死物。如果拓跋燕死了,只有这个账本,它不足以成为证据,必须和兵部以及边关收支的账本放在一起对应,所以拓跋燕不在,平乐不敢拿出来。我们借着拓跋燕的死先把那小子送进牢狱之中,先稳住情况。”
宁妃说着,情绪慢慢缓下来,她看着洁亮的地板,继续道:“泉儿死的消息,如今已经送往前线,等父兄在前线收到消息,便会为我们想办法。在此之前,我们只要不要让裴文宣再查下去就是了。”
“明白。”
明辉应声之后,起身道:“娘娘,我这就去办。”
宁妃点了点头,明辉恭敬退下,等房间里再无一人,只留月光倾泻于地时,宁妃抬起手来,捂住额头,痛苦闭上眼睛。
李蓉和裴文宣在各自房间一觉睡到天明,李蓉梳洗之后,便到了马车上等着裴文宣,没等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掀起帘子,忽地跳了上来。
李蓉吓了一跳,见是裴文宣,今日的裴文宣和平日有几分不同,他穿了银色卷云纹路水蓝色蚕丝外衫,印压着白色绸布单衫,头发由发带半挽,鬓角随意落下几率,手中握了把折扇,看上去带了几分青年风流气息。
“你这是做什么,”李蓉上下一打量,颇为嫌弃道,“冒冒失失的。”
“你人催得急,”裴文宣往她施施然一坐,拈了块糕点道,“我还在刮着胡子,他们一排人就站在外面,说殿下在等着我,”说着,他抬眼瞧她,笑道,“微臣哪儿敢让殿下等不是?”
他将糕点扔进嘴里,又给自己倒了茶。
李蓉见他精神似乎很好,不由得道:“你昨夜喝的是酒还是返老还童汤?今个儿像个刚发苗的豆芽菜似的,生机勃勃的很。”
“我想过了,”裴文宣喝了口茶,感慨道,“咱们俩这际遇古今难有,得好好珍惜,既然回了二十岁,便当个二十岁的人。”
李蓉听着他的话,抿茶不言,裴文宣扭头看了马车外车水马龙,面上带笑:“好好看看三十年前的华京是怎个模样,试着年轻一遭,也不是坏事。”
说着,裴文宣转头看向李蓉:“殿下觉得呢?”
李蓉看着裴文宣,轻轻一笑:“本宫不需要这些体会。”
裴文宣抬起手,开口正要劝一劝,就听李蓉接着道:“本宫永在锦瑟好年华。”
裴文宣僵住了,片刻后,他叹息出声:“论不要脸,还是您强。”
说着,他看了一眼外面的路,转头道:“咱们直接去九庐山?”
“嗯。”李蓉端茶轻抿,“秦临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第一次去反正见不到人,咱们帮川儿送个拜帖,喝喝茶,等回来就是了。”
裴文宣点点头,上一世李川去找秦临的时候,已经是在两年后,杨家这一仗死灰复燃,又盘踞在西北和李明内耗,李明有的是耐心抽丝剥茧,把杨家耗了个差不多,也把西北边防耗了个差不多,安插一批人手架空了杨家,可两年后戎国再犯时,这批人手就在战场上输了个干干净净。
李川就是在这个时候,听秦真真举荐,找到的秦临。
秦临生在战场上,十五岁之前一直长于边关,曾以八百轻骑突袭敌营斩敌三千,是北境一员悍将。只是那时他还太年少,主帅又是他父亲,便鲜有人知。后来他父亲战死沙场,他也就被带回了华京,因为不擅长华京人事,于是长居九庐山,一呆就是七年。
若不是秦真真举荐,秦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到战场。
那时李川还是太子,但为了请秦临,也是日日去九庐山,风餐露宿日夜苦等,等了五天才见着人,据说送了无数东西,最后亲自扶着秦临上马车,才终于召下了秦临。
李川力保秦临上的战场,而秦临也不辜负这份期望,仅仅只用了十五天时间,就夺回了失去的城池,稳住了西北防线。
西北防线的稳固,军权似乎有移交之势,这也就彻底的刺激了李明。
于是李明示意柔妃设宴,随后诬陷太子李川亵渎贵妃,李川下狱之后,迅速将皇后软禁,李蓉下狱,裴文宣与李明虚与委蛇,伪作愿意配合他抓捕秦临,方才幸免于难。
那大概是他们所有人一生最灰暗的时刻。
李川心存死志,李蓉亦同他说可用她的命换他的前程。
可这样的困局,他们终究也还是走了出去。
秦真真孤身攀过雪山找到秦临,让秦临得以逃脱伏击。
裴文宣跳河逃出华京,游说世家为李川争取到支持,最终攒足钱粮,募集士兵,让秦临带兵围攻华京。
而后裴文宣携朝臣逼宫,才终于换得李川登基。
但这样得来的皇位,也就注定了后续世家昌盛,尾大不掉的局面。
这种环境之下所诞生的帝王李川,也彻底磨平了少年心性。
上一世风起云涌,在两人心中瞬息而过,他们却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李蓉看着话本,裴文宣扭头瞧着马车外面。
行了半个时辰,两人一起到了九庐山,秦临的竹屋建在半山之上,两人一起往上行去。
九庐山风景秀丽,两人一路往上,山路曲折蜿蜒,两人缓缓而行,一路爬到山腰,还没到秦临的竹屋,就看见了一块牌子:“生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怕狗。”
裴文宣小声提醒,李蓉抬了抬眼,直接道:“有人在吗?”
没一会儿,一个青年便从小院门口走了出来,他身着青衫,发带半挽了头发,生得白净清秀,看上去倒十分温和。
他到了两人身前,恭敬道:“不知二位……”
“在下裴文宣,”裴文宣心知这人就是秦临的好友崔清河,但面上却也不显,假作只当他是侍从一般,彬彬有礼道,“这位是平乐公主,我等奉太子殿下之令,欲求见秦公子。”
“二位说笑了,”崔清河将手搭在身前,“我家公子避世已久,太子怎会知道我家公子?二位找错了吧?”
“公子白起转世,有战神之能,当年平丘带八百轻骑斩敌三千,可谓神勇无双,太子殿下惜才若渴,特意遣我等前来送上拜帖,明日会亲自来此,还望秦公子一见。”
说着,裴文宣将拜帖递了过去,崔清河接了帖子,看了一眼帖子上的字。
裴文宣的字写得极好,后来他当丞相时,在华京中还独成一派,为许多人临摹学习。
崔清河看了这字片刻,笑起来道:“这字是裴公子写的?”
“是。”
“写得漂亮。”崔清河收了帖子,“冲着这字儿,我也会为裴公子引荐,不过我家公子脾气古怪,明日就算太子来,也未必会见。”
“无妨。”
李蓉笑起来:“有才之人任性些无妨,若是有才再长得好看的人任性,那更是理所当然了。”
听到这话,崔清河大笑起来:“公主当真风趣。”
说着,崔清河看了看天色,随后道:“天色已晚,今日竹屋不请二位,二位回去吧。”
两人早猜到这话,倒也没有不喜,和崔清河从容告别,便一起下山。
此时已近黄昏,裴文宣还神清气爽,李蓉却已有些疲惫了。
但李蓉面上不显,跟着裴文宣往下,落日缓缓而下,晚霞流淌而过,鸟雀腾飞而起,从山上往下看,可见金黄流淌于碧绿的麦田,在黄昏微风之中,荡漾出一片温柔之色。
李蓉脚步越来越慢,裴文宣察觉,他回头看了李蓉几眼,见李蓉面上犹自强撑,他轻咳了一声,将扇子一开,颇为感慨道:“前些年秦临去的时候,说要葬在这里,我送他上山,走到这儿已经觉得不行了,如今再来,都打了个转,却也不觉疲惫。”
说着,裴文宣高兴感慨:“年轻当真不错!”
听到这话,李蓉就不高兴了。
她累了个半死,见裴文宣还这么生龙活虎,便有些不忿。
她停住了步子,裴文宣扭过头来,看见李蓉站在原地不动,挑起眉头,明知故问:“怎的不走了?”
李蓉不说话,她朝他招了招手。
裴文宣走上前去,停在她身前:“怎的了?”
“转过去。”
李蓉出声,裴文宣知她要做什么,转过身去,随后又听李蓉开口:“蹲下去。”
话多,裴文宣就听出李蓉气息不稳,他一面听李蓉的话蹲下去,一面笑起来:“殿下的体力不行啊。”
话刚说完,李蓉忽地就整个人扑了上来,裴文宣一个踉跄,好在反应的快,稳稳定住,察觉李蓉趴在他身上,他回头笑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体力好吗?”
李蓉淡道:“给你增加点难度,背我下去。”
“殿下,”裴文宣听这话,玩笑着道,“这不太好吧?不成体统。”
“没人看见。”李蓉直接道,“而且我何时要过体统?”
这倒是,要体统当年也不会养苏容卿。
裴文宣假作叹息:“殿下是欺负臣啊。”
李蓉翻了个白眼,她挂在他脖子上,催促道:“快走,别耽搁,都天黑了。”
裴文宣认命起身,背着李蓉往前,一面走一面感慨:“殿下,您吃不少啊。”
“裴大人,”李蓉学着裴文宣先前的口吻,“这是你体力不行啊。”
“您要是能轻如飞燕,那微臣体力就行了。”
“我要是轻如飞燕,你体力的确可以,”李蓉说着,趴在他肩头,似笑非笑,“毕竟,裴大人喜欢瘦一些的,是不是?”
这话裴文宣一时没品出味,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一时哑声了。
“李蓉……”片刻后,他终于憋出声来,“女人做成你这样,我可真服了你了。”
“是不是很成功?是不是很快乐?”李蓉接口,“不必羡慕,像本宫这么优秀的人很少的。”
裴文宣被李蓉逗乐,一面背着往前走,一面和她拌着嘴。
夕阳缓缓落下,明月照亮夜空,月光漏过树叶的间隙,落到两人身上。
李蓉和裴文宣吵累了,她忍不住靠在裴文宣肩头,有些想睡了。
裴文宣见她困了,也就没吵她,他背着李蓉,缓步下山,到了山脚,远处有着田野里的蛙声,夹杂着微风扑面而来,他背着姑娘,听着山林轻吟。
有那么一瞬间,裴文宣突然觉得,内心有了一种难言的平静。
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前,李蓉察觉裴文宣脚步变慢,低声道:“裴文宣,你是不是累了啊?”
裴文宣听这话,不由得笑了。
“没呢,”他抬头看向前方,“你放心睡吧,我背你回去就是了。”
“嗯。”
李蓉抱紧他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后,李蓉轻声道:“裴文宣。”
“嗯?”
“我觉得,你还是年轻的时候比较可爱。”
裴文宣愣了愣,随后就听李蓉接着道:“就算那时候你脑子不太清醒,许多事儿拎不清,可我想想,还是觉得那时候你还是很好的。”
“至少,”她低笑起来,“长得好一些。”
“你这人……”裴文宣忍不住想要说说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最终也没说出口来。
等回了马车上,李蓉倒在小榻上歇息,裴文宣给她盖了被子,又为她熄了灯,坐在一旁看着田郊夜色。
他内心升腾出一种说不出的平静,扭头看向李蓉,月光下的姑娘蜷成一团,他瞧着那身形,就忍不住笑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觉得,重生这事儿也挺好的。
重生回来,和李蓉又迫不得已卷在一块,本来他迷茫无措,还觉得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无奈,毕竟被命运逼着走,谁都觉得难受。
可这一刻他坐在这儿,却突然觉得,这世上的事情,不到最后,好像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
像是拆一份礼物,没看到礼物呈现出来的那一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马车先送他回裴府,他察觉即将要到了,便先收拾了东西,他本想要不要告诉李蓉,又觉得还还是不要打扰她,于是打算悄无声息离开。
等马车停了,裴文宣拿了东西,掀了帘子,刚一探出头来,他便看见迎面是一批身着捕快服饰的人,他们腰上悬刀,将马车围了一圈。
领头站在前方的人掏出令牌,冷声道:“刑部办案,捉拿嫌犯裴文宣。裴大人,”那人盯着裴文宣,“烦请随本官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写最后一段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开始居然写成了:
“领头站在前方的靓仔掏出令牌……”
写完才意识到,不,他不是靓仔。
目前没有具体的更新时间,只是日更,大概每天晚上更新。等有存稿,才会有固定时间。
【小剧场】
裴文宣:“老婆,你看咱们都重生了,都年轻了,你有没有感觉特别棒?”
李蓉:“没有。”
裴文宣:“为什么呢?你不喜欢回到年轻的感觉吗?”
李蓉:“我永远是个宝宝,谈什么回到年轻?闭嘴吧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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